2016年12月14日星期三
小民唯有淚縱橫
壹直沒有關心駕照扣分的情況,不料兩年壹檢的時間竟到了眼前枕頭,於是臨時抱佛腳,火急火燎地往交警大隊去交罰款。
交警大隊熱鬧異常,車輛擺滿了辦公樓前的停車坪。我把車泊好,從大門的塑料吊簾側身進去,只見狹窄的辦公廳裏擠滿了人。我是第壹次來這裏,前兩次都是托人代辦,並不知其中的奧秘,也不知其中的苦辛。今日總算親身體驗了壹番,增長了不少見識。
最大的見識就是,知道了銷分是可以壹年壹次甚至月月可銷的。先將證件復印壹份,問這裏有沒有管復印的,那位矮小的女職員聲音冷淡,有壹副高高在上的姿態,當然了,這裏並不是講服務的地方。問問我的同類,指了指門外,“出門左轉!”
我便出門,身後也跟來了兩位,圓臉,女司機,也左轉。果見壹玻璃窗上貼著張大白紙,上書“打字復印”。裏面陳設簡單、物品淩亂,壹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角落裏復印機前忙碌著。機旁壹個烤火桌,三個人圍坐在桌旁。
我把證件給他,他不待我說什麽,接過去就塞進了復印機的掃描臺上,蓋好,按鍵,壹陣微雷般的轟鳴,“噝—噝—”兩聲就出來了。
我把復印件拿回辦公廳裏面,那些急急忙忙交錢的人顯然少了些。異地違章處理的窗口沒有人,我便先去那裏。遞上行駛證,先把自己的分扣光,再遞上借來的駕駛證,“別人的?行不?不會找我麻煩吧?”那位美女職員面帶笑意。“沒事兒,她是我老婆,還怕我陰她嗎?”美女職員笑笑,“她本人沒來,我還是幫妳辦了股 癬,但妳得留個影。”我就留個影。
進來了壹個中年人,交罰款只有現金,我幫他刷了;又壹個中年人,同樣只有現金,又幫他刷。美女職員給了我壹份好心情,勉強算作是投桃報李吧!
本地還有不少扣分得處理。櫃臺後那位身材矮小的女職員還是那副聲氣,我猜想,壹定是昨晚和老公吵得厲害,把這樣壹副死魚般的嘴臉帶到了我們面前。啊,家庭生活是多麽讓人敬畏!
我把復印件給她,把身份證放在掃描儀下。她翻了下白眼問我:“她是妳什麽人?”“老婆,我們是學校的老師。”我報出職業是企圖說明我的人格沒有問題,哪料到她果斷地截斷了我的話,“我知道妳是老師,但她本人沒來,我辦不了!”仿佛是噴出的壹陣響鼻聲。我奇怪於她早已知道我的職業,更奇異於她的反常舉動,差點說出了隔座美女已經替我辦過的“秘密”。我驚愕了半晌,想到了她昨晚被欺淩的不幸,也想到了她的那張臉可能被婆家厭惡的不幸,也想到了,她讀書時可能被老師們惡狠狠地責罰過,以至於她舊恨新仇痛苦淋漓地向我潑了過來。
沈吟了良久,我才盡量有涵養地說: “妳這個美女,原則性也太強了,佩服!”跑壹趟不容易,壹百二十多裏路,在靠門的椅上坐坐,看有沒有辦法可想。伏在櫃臺前的司機們有的壹臉陽光,有的陰雲密布。我正端詳的這會兒,壹個女人像閃電壹般闖了進來,似乎還刮來了壹陣狂風。她大聲地叫著某某,然後頭伸進了矮小職員的櫃臺裏。
矮小職員操作緩慢了壹些,“妳來幹嘛?交罰款?”是哦,都扣了三十多分了,幫我處理壹下!輕車熟路,復印件,身份證,信用卡,劈劈啪啪三下五去二,連異地違章都不用自己跑腿,全“包”給了矮小職員。
隔座的處理異地違章的那位帶給我好心情的美女,似乎看到了我驚疑的目光
,我也仿佛感覺到她想說什麽,不過我知道,各有各的職責,是不能僭越的。我對那位極講原則的職員實在是懷了壹肚子怨氣,她是壹個講原則的人嗎?她懂得“原則”嗎?
我聽說中國古代有壹個叫董狐的人,現在還留有“董狐直筆”的美名,這大概是講“原則”;我也聽說舉賢“內不避親,外不避仇”的祈黃羊,是講“原則”;“富貴不淫,貧賤不移,威武不屈”,也是講“原則”;共和國的主席不給自己的兄弟姊妹加封進利,是講“原則”……然而,沒見過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講原則。我不是指責熟人之間幫幫小忙,我們民族有著悠久的“講仁義重感情”的傳統,因此有“法理莫過於人情”之說。“存在即合理”,這沒什麽值得非議的。但是有些人,看似壹塊公事公辦的固鐵,不過只是借以在小民面前耀武揚威罷了,很容易軟化。這種人年輕時多半是憤青,成天罵國家罵政府罵共產黨,後來因緣際會,登上了政治舞臺,還是成天的罵,罵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,罵官場黑暗,罵“關系至上”,罵領導貪腐,只是改為背後罷了。然而他們壹葉障目,卻沒有看到自己的怪異:在別人的眼中,他們更顯得不倫不類;也沒有認清自己的危害:他們直接和民眾打交道,代表了國家的形象。在這些似是而非的“原則”面前,我想,小民唯有淚縱橫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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